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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卡/推理】明天不是星期六 (3.4w一发完)

收录于《长明海》,虚假推理,阴间爱情故事,he,RPG游戏剧本风格,不擅长逻辑性强的东西…希望喜欢!!(想要热度)

>>???

 

“大哥,您会在什么时候来找我?”

“这个星期六一定会来,卡米尔。”

 

>>星期日 微雨

 

 

外面开始飘雨了,尽管雨势并不大。

 

去拉窗帘的时候,我看到了它,浅红的一抹,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绿色里,是今天刚开的木槿花。为什么我确定它是今天开的呢?因为木槿花朝开暮落。天气预报说,夜里还会下更大的雨,不知道它能挺到几时?

依照我的性格,怎么也不会对花感兴趣,何况是木槿。可是这一株在我的窗前一年一年地长着,我对它竟没有丝毫反感。

 

关了窗帘之后,室内的光线昏暗下来,我开了电脑,登录了一个不常用的游戏账号,邮箱里闪烁着新的消息。我猜多半是垃圾广告吧,于是我点进去准备把它删除了,而在看清楚发件人姓名的时候,我的手不自觉地顿住。

 

雷鸣。

我的心脏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

 

 

很奇怪。我不认识这个名字,至少我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对此毫无印象,可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为了这两个文字。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邮件,迅速浏览了里面的信息。内容不长,是邀请我去参加一个未上市的真人推理向游戏试玩,地点不远,就在本市,打车的话半个小时就到。不过那地方挺偏僻,处在居民稀少的北区,我在小城里生活了十八年,都没听过那个地名。

 

最后一行写着,试玩时间从八月二十日开始,持续一个星期,免费提供吃住。

落款是七神使。喜欢打游戏的人不可能没听过这个公司。有了这个名字,邮件内容的可信度就高了许多。

 

这是上个星期的邮件。我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今天是十九号。

 

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只身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可心里又实在想去,毕竟我可是电竞爱好者,对游戏有着莫名的执著。

 

一个小时后佩利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没有如约上号,我说我在收拾行李,他问我要干嘛去,我说我要去参加雷鸣发起的试玩。

 

“哇,老大你也收到邀请了吗?”

“怎么,你也收到了?”

“对呀对呀,帕洛斯也收到了,已经从厄流区往这里赶了,今晚我要去接机。还有,老大你没看朋友圈吗?安迷修艾比埃米安莉洁他们,好多游戏区大佬都收到了,凯莉问过了七神使,据说是真的。”

 

佩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太多没什么用的信息进入了我的大脑。我一边整理信息一边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只是几件卫衣、一些备用伤药、一瓶酒精和一块手表,一只小包就能装下。反正那边提供吃住,就算是骗子,再回来就是。

 

“那你们去玩吧,今晚我就一个人先睡了。”

“诶?好不容易面基不打——”

 

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到牛仔裤口袋里,拉上背包拉链,将其背上,然后利落地换鞋出门。随着重重的一声关门声响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油然而生,好像卸下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天色越来越暗,雨势并不大,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于是我没有撑伞,手插进口袋里慢步走进了雨帘。

 

视线在百叶窗前的那一株木槿花上停留了几秒。

“祝我好运吧,木槿。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绽放着。”

 

 

跟着导航的指导开了一下午车,我来到一个远离居民区的楼群里。据说早些年这里是商业区,不过现在极少有人来了,那里的商铺常年封锁,几乎不会再开放。试玩地点选在一幢废弃的大楼,原来是做什么的已经没人说得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买下来做了游戏场地。一楼大厅看起来平平无奇,如果不是有那封邮件和汇聚于此、此刻正互相打招呼的几个游戏区大佬真实存在,我难以想象大楼里其实是七神使企划的真人解谜向游戏“明天不是星期六”的试玩区。

 

我见到了雷鸣。

那是个黑发蓝眼睛的少年,看上去年龄并不大,坐在前台等着大家。我去得不算早,我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有几个玩家坐下来喝茶了,而我越过了他们,首先注意到了那个男孩。我以为他是暑假出来打零工的中学生,毕竟他看上去宛如一个未成年,但我并没有因此小瞧他,因为他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那股稳重气息,就算在成年人中亦是少有的。

 

“好久不见,雷狮大哥。”

 

签完了协议,上交了手机等一切通讯工具后,雷鸣给了我一只只能联系前台的军用对讲机,我随手把它插入了裤子口袋里。接着他给了我房间钥匙,他压低嗓音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愣了愣,抬起头看他,他的表情与方才一般无二,好像天生只会那个表情。

 

“你认识我?”

“每一位玩家我都认识,不过对您,我最熟悉。”

“你看过我的直播?”

 

雷鸣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在来这里之前,您对这次的游戏有了解过吗?”

“没有。反正就是解谜吧,我相信凭我的经验不会出问题的。”我把钥匙收入口袋,收回我的视线,转过身往宿舍区大步走去,“我拒绝剧透。”

“好吧。那么在游戏开始之前,我祝您能再做个好梦。”

 

或许他还说了一句什么,但我没听清楚,也没有在意。

 

室外天色昏暗,雨越下越大,雨点杂乱无章地敲打在玻璃门上,隔着玻璃门我便听到了稀里哗啦的超大杂音,让人心烦意乱。

 

希望宿舍窗户的隔音效果不是那么糟糕。

 

 

>>星期一暴雨

 

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异响吵醒了。

 

听起来不是雨声,雨声是沙沙的,可又说不上那是什么,夹杂在雷雨声里。宿舍的隔音效果一般,但足以让雨声不影响我睡觉,反而是零零碎碎的异响更折磨我的神经。我没有开床头灯,窗帘也拉着,这是我睡觉时候的习惯,我喜欢在一片黑暗里入睡,所以我看不见卧室里有什么。

 

我从床上坐起来,没有开灯,利落而无声地蹲下身子穿好了鞋,顺便抽空看了一眼荧光手表,数字组成02:31的阵型。门缝之外黑漆漆的,声控灯并未点亮。

 

异响还在继续,一阵一阵、毫无规律又接连不断。我靠着床感受了一阵,确定音源就在附近,而且就在我的卧室里,但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犹豫片刻后我去按了开灯键,并没有反应。我逐个试了一遍,发现这个房间的灯都打不开,不是坏了就是被故意拉了。

 

床头柜上的对讲机嘀嘀响了,我愣了一下,摸了过来。

 

“大哥。”是前台雷鸣的声音。

“怎么忽然找我?”我按住按键,录音。

“每一位参赛者的情况,我都能察觉到,为了你们的安全。”

 

真够狠的,他竟然到现在都没睡。

 

“参赛者?这不是试玩吗?”

“也可以称之为比赛。”

 

算了,这个不重要。我问:“什么事?”

 

“大哥,今天是星期一,从零点起,一切都开始了。”

“你是说,这个怪声也在游戏的范围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

 

好吧。忽然有种所有的事物都被他掌控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很不爽,随它一同被点燃的还有一种刺激感。

真人版和网络上的游戏终究不一样,和全息哪怕是密室逃脱都有一定的差别,这让我非常感兴趣。

 

这就是我热爱游戏的原因。

 

我轻笑一声,一边往窗下木桌的方向走一边说:“如果说这真的是一场游戏的话,那么我一定会赢。”

“如此,我等您的好消息。”

“期待吧。”

 

那边不再言语,我也挂了电话,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提灯,缓慢地转开开关。为了省电,我把光亮调到了最低——雷鸣可没说过会不会提供电池。

 

窗下有个靠墙的小圆桌子,桌上只有一台座机,但多半只是摆设。桌下有一排柜子,怪声从那里传去,我拉了一把把手,果不其然是被上了锁的。上面挂着一把锁。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熟悉的解谜环节了。

 

朝□□□落,一□□□□。

□种□□□,□□□□□。

 

填字游戏?

是一首诗吗?我猛然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要命。这么多凹槽里明显是需要放东西进去的。以我的经验来看,线索就在这个房间里,等我找全以后,或许天都亮了。

几小时前雷鸣还说什么祝我睡个好觉,做个好梦,现在想来,我怀疑他在嘲讽我。

 

吐槽归吐槽,吐槽完后我发现锁上那么多坑只是个唬人的摆设,因为它下面有个孔,其实它只需要一把钥匙就能解开。我不得不说这个游戏的策划者也是个人才。这个游戏叫什么来着?啊,明天不是星期六。真是个奇怪的名字,目前还不知道游戏背景是什么,也许打开柜子就会触发一部分剧情了。

 

我口袋里有一把房间钥匙,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它拿出来插了上去,反正就是试试,如果错了再取下来就行——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想到印证了那句话:试试就逝世。房门钥匙与空洞完美契合,卡擦一声嵌了进去,异响也随之消失了。我愣了愣,心说不会这么巧就打开了吧?

但是柜子并没有打开,锁没有掉下来。

 

咔——嚓——

 

我所站的地面裂开了,那块木板应声往下一沉,然后向两边抽去,我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但是那只柜子是平的,根本没有着手点。我的手在光滑的柜面上划了两下,随后我还是掉了下去。失重的感觉十分糟糕,就像被拔了翅膀后不知所措、无能为力的鸟儿一样。亏得我心理承受能力好,才没有被吓得尖叫出声。

 

高度不算很高,应该不足五米,在我回过神欲采取措施之前就已经停止了坠落。手提灯一直被我抓在手里,没有滚倒地上,因此我也借着光亮看到了接住我的人。是的,我没有直接摔到地上,有一个人接住了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毛骨悚然。男孩系着红色围巾,带着压低了帽檐的绿色鸭舌帽,脸部被遮挡得只能看到一个小巧的鼻子,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皮肤白得病态。总之是和炎炎夏日里应当的着装全然不符。

 

虽然很感谢他没让我摔到地上,但我不得不对他警惕,于是我连忙挣脱他,从他怀里跳出来,于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地面落下。地下室没有装修,地面是坚硬的水泥地,墙壁是发霉的白墙,没有灯,一片黑暗,如果不是还不知道该怎么上去,以及这里还有个人,我真是一秒也不想多呆。

 

“你是谁?”我问。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不能说话吗?哑巴?”

 

他顿了一下,木木地点头。

 

“也是参赛者吗?”

他又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重重点头。也许他的性格本就如此,慢吞吞的。

我猜想他摇头是因为不知道“参赛者”是什么意思,两秒之后才意识到是指试玩玩家。

 

“你怎么在地下室?来寻找线索吗?”我试图看清他的脸,但他一直拉高围巾,很显然不愿意把脸露出来,我只好放弃,“还是说你也是试错了钥匙?”

“……嗯?”

我皱了皱眉:“都不是吗?”

“K……Key?”

 

他的嗓音朦胧而沙哑,我思考了一下才反应出他说的是这个词。

嘛,看来他并不是哑巴,只是语言能力迟钝或被毁了。

 

“对,钥匙。怎么了吗?”

 

我低下头俯视,试图以角度的优势捕捉到他的微表情和微动作,分析出他的内心。遗憾的是他隐藏的实在太好了,又或者他天生是个寡情之人,不会有复杂的情绪波动也说不定。他个子不算高,只能到我的肩膀,却不卑不亢,冷静稳重。这份气质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他隔着围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貌似是在思考什么,所幸他没让我等太久,不到五秒就拉着我的手往黑暗中某个方向去了。他的手心冰凉,凉得我下意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用我的姑且算是温暖的手包裹住了他的。

 

他在一个墙角处停步,松开我的手,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起来。我也跟着蹲下去,微弱的灯光眷顾了那片黑暗,我看见了,那是个类似窨井盖的东西。男孩两只手摸索到了它的边缘,然后——砰——硬生生把窨井盖掀开,扔在了一边。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立刻捂住了鼻子,强忍着没有别过脸。

 

不是他天生怪力就是这玩意儿是豆腐渣工程。

我没功夫确认情况属于哪种了,因为男孩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在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腌臜得老鼠都不愿意安家、肮脏到沦为铜绿假单胞菌和隐球菌或军团菌的天堂的管道里掏出了一只盒子。

 

他娴熟地把它打开了,里面装了一堆大小、材质、颜色、刻纹各不相同的钥匙。

说实话我并不想把它们拿走。以及我十分十分想痛骂一顿这个游戏的设计者,太损了,居然把钥匙藏在这里。

 

但是少年执意要我收下,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把钥匙取出来,一共六把,看上去没有窨井里那么脏。乍一看没有丝毫共同点,我翻了一遍才发现,每一把上面刻着的图案,全都是花,雕工细致精美,只可惜上面沾满了污水。

 

“消下毒?”收好之后我迟疑着提出建议,从包里拿出了酒精。

男孩乖巧地伸出了手。

“等等——你不是参赛者吗?为什么帮我?你不想赢吗?”我后知后觉。

 

他没有回答,默默把小盒子放了回去,盖上了窨井盖,伪造出一切都没发生的假象,随后淡定从容地朝某个方向大步走去,我当然是选择跟上去。不知为何,我竟然信他,一个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小鬼,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理智提醒我和他保持了一米的距离。可他没有灯光的指引,却亦走得无任何停顿,竟是对这黑暗了如指掌,真是匪夷所思,难道他与这片黑暗朝夕相对?旋即我又打消了这个想法,若真是如此,这就不是一个游戏这么简单了。

 

男孩打开了一扇门,让我先过去,我以为外面是通往一楼的楼梯,毫不犹疑地走了出去。谁知道我刚出去,便听到轻轻的、砰的一声,他把门关上了,但他没有跟着出来。

 

“你?!”

我懵了。

 

我放弃了敲门的想法。既然他选择关门,便是拒绝于此时认识我。他是参赛者,无论如何我们都还会再见的。我叹了口气,准备离开,那道门上写着“仓库闲人勿入”几个字。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声控灯没有响起的走廊,发现这里好像是宿舍区,我正站在嘉德罗斯或者是银爵——记不清了——的房间前面。

 

啊?我刚才不是掉在地下室了吗?怎么没走楼梯就又回到一楼了?

给我整不会了。

 

“See you.”

 

男孩贴着门对我说了一句话,然后那边响起了清晰且微弱的脚步声。他离开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也没空解了,摸不着头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着那把古诗锁陷入沉思。那个不知道是啥的异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来了,时不时响一下,像是猫抓人一样猝不及防又令人心里发痒。

 

花?

朝什么落?什么花?

 

该死的,是我没多少兴趣的花木类。说起这个,也不知道我家门前那株木槿怎么样,那刚开的一朵有没有撑过这个雨夜。

 

嗯?等等——木槿?木槿花?

 

朝暮看花落,一笑小窗中。别种蟠桃子,千年一度红。

明代张以宁的《木槿花》。

 

脑内飘过许多中学时代的阅读理解以及答题技巧,而此时我懒得细想了,从口袋里翻出了那一堆钥匙,还真有木槿花的。我把其他的收好,将刻有木槿花的钥匙插入孔中。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我学聪明了,事先抓好了桌角,这样就算试错了也不会再掉下去。

 

然后我没有掉下去,但随着啪嗒一声开锁声,柜子打开了,里面的异响戛然而止,我也莫名其妙不明缘由地猝然昏厥过去。

 

 

>>星期二 晴天

 

隐隐约约听到谁在拍打木门,佩利那头蠢狗在外面大喊我的名字,生怕有人不知道我雷狮很丢人地起晚了。浑身无力,眼皮子在打架,我缓缓抬手,目光扫过手腕上的机械表,时间已经是21日上早晨七点,别的玩家说不定已经搜查了一圈了。

 

21日?

我晃了晃手表,确信我没有看错,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困意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我打了个喷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板上坐起,疼痛从腰部蔓延开来。

 

不会吧,我竟然躺在地板上睡了一天一夜?柜子里那是什么,乙醚吗?

我看了眼柜子,锁还挂在上面,柜子里空空如也。

 

“老大!你失踪一天了!你在里面吧?”

“安静点,哭丧呢?”

 

我扭着脖子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开了门,走廊上人来人往,其他参赛者或有意或无意地把目光朝我这里瞟,令人火大。佩利的表情很怪,像一只见到失散多年的老友的拉布拉多,我嫌弃地把他推开,他撞到了他的狐朋狗友的帕洛斯身上。

 

“老大,昨天你去哪儿了?。”

“……我去地下室走了一圈。”真实情况我着实说不出口。但我也不算是说谎,毕竟昨日凌晨我确实去地下室晃了一圈。

“这里还有地下室?”佩利一愣。

“有啊。”

 

我往走廊那边走去,来到那个所谓的仓库门前,当着佩利的面打开门,可是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光秃秃的一个小房间,占地面积目测不足五平方米。我昨天看到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我心下一惊,摸了一把口袋,那一串钥匙却是真实存在的。

悻悻关上了门,我无比迷惑。

 

“老大,你就说你睡过头了,没人会……”

“佩利,雷狮老大没有说谎。”帕洛斯比佩利会说话多了,他在我动怒之前截住了佩利的话头,“虽然我不确定老大说的地下室是不是真的,但他昨天一天肯定不是在睡觉。”

 

“怎么说?”

“因为他的积分很高,仅在银爵之后,一定探索了不少道具,说不定还触发剧情了。别问我怎么知道,吃早饭的时候,我问了雷鸣。”

 

“哦?那我呢?本大爷的积分是不是也很高?”

“你第十。”帕洛斯微笑着耸了个肩,“比我低。”

“怎么可能?本大爷不信,你跟我打——”

 

我重重拍了拍佩利的肩膀,及时制止了一场闹剧的发生。我和帕洛斯不是很熟,只是常常听佩利提起他,没想到他是个如此精明之人。我原本还以为,能和佩利玩得好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你叫我老大?”这是我第一次和帕洛斯对话。

 

他的嘴角挂着没有任何情感的微笑,十分圆滑,就算站在我眼前,也仿佛游离世外。

我在心里下了结论,这不是个省油的灯。

 

“唔,在这里我只认识佩利和……”

“停下,我不想和任何人组队,包括佩利。你们两个一组,我一个人就好。”我干脆利落果断无情毅然决然地打断了他。

 

帕洛斯愣了愣。

佩利又要闹了——一看他皱起的眉我就知道。

帕洛斯是个聪明人,他连忙拦住了佩利,或许是明白了我的意图。

 

“那么我只能祝您好运了,雷狮。”他说。我没回话。

 

佩利还想拦着我问话,我冷漠地推开了他们,穿过人群来到食堂,那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于是我也火速解决了早饭,踩着楼梯上了二楼,一边走一边思考。地下室是否存在一事已经变得扑朔迷离,百分之九十是我做的一个梦,因为在我所知的知识范畴里没有什么可以让一个门后的空间在一天之内面目全非。可是那串钥匙真实存在,所以那个少年是什么呢?是我触发了剧情,VR?NPC?

 

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为什么我昏迷了一整天?如果这也属于游戏里的一部分而不是意外,那似乎有违法律了,对试玩玩家下药什么的。

 

仔细想来,雷鸣那个人确实奇怪,不得不防。

 

我一边思考一边上了二楼。二楼的线索已经被其他玩家破解和收集得差不多了,所以轮到我时简直就是一路绿灯,虽然没收集到什么道具,但是可以直接看剧情了,这感觉和捡漏差不多。每个房间都会残留一些不可带走的纸张、本子或是平板,上面用文字或图片记录着这个故事的片段,我拼凑着整理出了第一章节。

 

 

《明天不是星期六》。

“大哥,您会在什么时候来找我?”

闲聊结束,挂断电话之前,男孩忽然提问。

 

电话这边,布伦达欲按下红色按键的手微微一顿,转而去碰桌子上的日历,翻开在八月。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选定了一个时间。

 

男人笑着承诺:“这个星期六一定会来,卡米尔。”

“星期六号吗?好的,大哥,我们老地方见。”男孩乖巧地应下。

 

 

二楼的情报到此为止。没头没尾的。看上去只是一对叫布伦达和卡米尔的兄弟约了个时间约会罢了,根据我的游戏经验,这个约大概是没赴成。

 

我踏上了通往三楼的台阶。

 

一楼是宿舍,二楼是一排房间,有图书馆、办公室、普通教室、天文教室、音乐教室等各种教室,模拟了一所学校。而这第三层,似乎是学校的社团,因为我来到的第一个房间大门上写着:滑轮社。

我推门进去后看到了佩利,帕洛斯也在他身边,他们围坐于桌前,一个在翻抽屉,一个在翻桌面。听到我的开门声后,他俩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我。

 

帕洛斯笑着朝我打招呼:“雷狮同学,来报名?”

“报个鬼。”我骂道。

 

“老大老大!”佩利如打了兴奋剂一样精力充沛,“你和雷鸣是什么关系啊?”

“嗯?当然是没关系。”

 

“现在好几个参赛者在议论呢。老大你也看到剧情了吧?‘大哥,您什么时候来找我?’”佩利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你还记得雷鸣怎么称呼你的吗?他也喊你大哥诶,有人开始猜你们是不是兄弟,你们都姓雷哦?而且我今天特意多看了几眼雷鸣,你们长得好像啊。”

 

“天底下姓雷的多了去了,我姐还叫雷伊呢。”我觉得他聒噪,翻了个白眼,“给我闭嘴。”

“雷狮。”帕洛斯又低头去翻找抽屉,他的语气不像佩利那样轻浮,但说出的话还是一样不正经,“你和雷鸣不会都是游戏制作者吧?”

“……”

 

我懒得回答他们,甚至想要跳过这个房间。

帕洛斯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看,我不情不愿地过去了。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海蓝色封面的笔记本,那是个密码本,封面上贴了一张标签,记载着持有者的名字:卡米尔。他摆弄了一下锁,结果当然是没打开。

 

帕洛斯又把它翻到了背面,背面印着一行字。

 

“我永远爱着我大哥,就像他爱我一样。”

 

帕洛斯又试图去开锁,佩利插了一句:“试试他大哥的生日?四月十号。”

帕洛斯去拨动0和4的数字码。

我赌一车啤酒,这个密码肯定不对。

 

“喂,佩利,目前游戏进度里还没提到布伦达的生日吧。而且四月十号是……”

 

啪嗒,锁开了,笔记本在帕洛斯手中摊开了。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我收回之前的打赌,但这不合理。我不明白。

 

卡米尔用蓝色水笔在扉页上以贴近瘦金体的行楷记载了一句话:我大哥眼中深藏着一抹瑰丽的紫,那份紫色与其他紫色不一样,他的紫色独一无二。

 

帕洛斯又往后翻了一页。

 

 

八月三十一日星期一 暴雨

 

百叶窗前的木槿花昨日刚开了一朵,今天再次开窗的时候以及找不到昨日那一朵了,但又有新的一朵绽放在了枝头,同样惊艳。

 

都说木槿花朝开暮落,美且易碎,夺目仅存瞬息。其实木槿花是一次次轮回,一次次新生,风雨即是烈火。她分明是永恒美丽。

 

明天不是星期六。

 

 

九月一日 星期二 晴天

 

昨天那朵木槿花凋谢了。

 

敲了几个小时代码之后,我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搬了张椅子坐到窗前,趴在窗棂上观察外面那株木槿。风起,风过,绿叶摇动,天空一直阴沉沉的,太阳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我趴在窗台上睡着了。

 

傍晚时分,灌入窗户的晚风带着几丝凉意,我被风里潮湿的味道唤醒了。夏日已经过去,时节步入秋天,但这几天仍是多雨,或许今夜至明日又将阴雨连绵。

 

关窗之前我瞥了一眼木槿,她又绽放了一朵,浅红浅红的。

 

明天不是星期六。

 

 

九月二日 星期三 阴天

 

早上尝试了新口味的蛋糕,茉莉制的,感觉怪怪的,但也不算难吃。

 

午后去了一趟图书馆,下午回来路过了便利店,顺手买了一瓶西班牙多玛莫斯卡托桃红起泡酒,又称玫瑰海岸。我把它放到了大哥的酒柜里。虽说是大哥的酒柜,但里面的酒多是我给他收集的,我想等他回来见我,我们共进晚餐时一起喝。

 

睡前我到窗前看了一眼那株木槿,今天开了两朵花。

 

明天不是星期六。

 

 

九月三日 星期四 多云

 

今天收拾了一下行李。因为开学后我要住校,星期六是我和大哥今年最后一次见面。我越来越期待这次约会了。

 

木槿花依然在开放,虽然不是昨天那朵。

 

明天不是星期六。

 

 

九月四日 星期五 阵雨

 

梦见大哥回来了,给我带了最喜欢的草莓慕斯,然后我们一起坐在家门口阶前喝酒。

 

下午三点我打了一辆去北区的车,临行前我把大哥的白色头巾放在了床头,假装大哥曾回来过,从百叶窗前走过的话刚好能看见。那株木槿已连开了四五朵,或许能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盛放。

 

明天……

 

 

帕洛斯准备翻页,我别过了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因为他日记里的情节实在是太诡异了。就算是由真实经历改编而成的游戏剧情,也不可能与我的生活高度重合吧?这个叫卡米尔的人在日记中所描写的住所,和我家那套别墅比起来,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一模一样。

 

以及他的行程,亦颇为可疑,可以说是和我的分毫不差。

还有那株木槿是怎么回事,你家门口也长木槿?

 

我正面壁思考,佩利忽然戳了戳我的胳膊:“老大,你是不是也有一个白色头巾?”

“边儿去,别把我和游戏角色挂钩。”

 

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房间里了,因为我觉得这个房间越看越诡异,和我高中时待过的篮球队办公室有几分相似。我开始怀疑雷鸣是不是调查过我,我所收集到的一切线索告诉我,这不仅仅是一场游戏那么简单。

 

我和佩利以及帕洛斯分开了,独自一人在第三层探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寻。偶尔会看到其他玩家,他们有的组队了,有的和我一样孤身一人,但这些与我无关,我不想管他们,他们也没和我打招呼,各自忙各自的。

 

我在音乐社里触发了新的剧情。

 

我似乎是第一个进入音乐社的玩家,用在话剧社里找到的钥匙打开门之后,桌上的八音盒自动打开,播放起了一首歌,我听了几秒钟后,脑内闪过了这首歌的歌名:Make No Sign.虽然我根本想不起来我在哪儿听过这首歌,但我确信我听过。

 

“这次的行动还是太鲁莽,我们还需要再谨慎一些。”

“卡米尔,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果断一些,相信我会在你身后。”

“……是,大哥。”

 

男孩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肯定了男人的说法。他压低了帽檐,手指滑至脸侧时又顺势提了提围巾,游刃有余地控制着着自己的情绪,把自己藏在阴影里。他摸了一把腰间的短手枪,确认一切准备就绪,便转身冷静地超黑暗里走去。

 

男人没有跟上去。

 

 

说实话,这一段我没有看懂。我一直以为《明天不是星期六》的背景设定是现代校园,而卡米尔这个角色是个在校学生,他的大哥布伦达应该也不会比他大太多,可能是大学生,也可能已经工作。但是为什么这段文字里……为什么会有危险?还有枪?这段文字的背景,是战争时代吗?

 

看来我得推翻之前的想法,卡米尔可能不是个普通学生。但应该还是个学生,单从二层和三层的布置来看,这一点应该不会出错。

 

我回忆了一下之前在滑轮社看到的卡米尔的日记,九月一日时他写过一句话:“敲了几个小时代码。”

他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吗?

 

但是由此也不能推算出什么。我又回想了一下游戏开始以来,我收集到的所有线索,可它们都太琐碎了,一点都联系不上。帕洛斯说过,我的积分很高,在所有玩家里排名第三,可是我第一天也没搜集到什么东西,除了那一大把不知道该用在哪里的钥匙。那些钥匙中,目前用过的只有一把“木槿”。

 

目前收集到的线索里没有一个是和植物有关的,实在想不到该在哪里用上它们。

 

 

“雷狮?”

 

身后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我转过头去看,来人是安迷修,大约也是来探索房间的。星期天晚上我们见过——确切地说在那天晚上所有玩家都打了个照面,但我没和他们说过话,我认为我和他还没有熟悉到见了面就要打招呼的地步。

 

我把显示新剧情的平板放回桌上,不着痕迹地转过了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在那之前我出于礼貌回了安迷修一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奇怪,可能是在下认错人了。”安迷修抓了抓后脑勺,看上去是个不会说谎的老实人,“在下几秒钟之前从最靠近楼梯的话剧社走过来的时候,似乎看到你和雷鸣一起上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星期三 阴天

 

昨天晚上吃完饭后,我在食堂里见到了雷鸣,悄声问他:“在参赛时间内,你会去试玩区吗?”

这没必要说谎,他果断回答:“协议里写着,除非是在监控里看见参赛者出现了状况,或是向我连线求助,否则我不会亲自上去,必须在一楼前台待着。”

 

听起来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疑点。

 

我没打算夜查,吃完饭后再探索了一会儿便去睡了,然而或许是由于我心事重重,午夜之后便又醒来了。我一向浅眠,是被房间里轻微的声音唤醒的。这回抽屉里没有怪声传出,倒是衣柜里有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里面翻找衣服一样,不算吵,却也能听见。住进来的第一晚我检查过这只衣柜,里面的空间不算大,但藏下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我躺在床上安静地等待,佯装无事发生,片刻后,并没有奇怪的东西钻出来,正对着我挂在墙上的钟忽然叮——地响了一下。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摆钟开始来回摇晃,每到一个点都会反射出银色的光。

 

窗帘被拉开了。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还是很暗,不似凌晨时分那般微亮,于是推测现在的时间不是一点就是两点多。衣柜里的响声还在继续,我寻思着就算里面有人也不会立刻出来,于是抬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对讲机,正准备给雷鸣打过去,那衣柜里的人就很不给我面子地打开了柜子。我连忙放开对讲机,手一挥改拿手提灯,打开之后把亮度调到最高,试图用这种方式控制住那个人。

 

然而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受强光的影响,在我从床上坐起之前就用比我更快的速度走过来按住了我的手腕。

 

 

“别担心。”他说。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地下室的那个人?”

“是我。”

 

他的嗓音听起来比上次好了一些,但依然哑哑的。

本来我想推开他的手的,但听到他的声音后,我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竟对他的到来感到安心。真很奇怪,不过我目前不想思考为什么,因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私人情感全部靠后处理。

 

“嗓子好了?”我选择了比较轻松的开场白。

 

男孩松开我的手,于床沿坐下。我把手提灯的亮度慢慢调暗,随着发条转动声之后,光线变得柔和了许多。男孩有意压低自己的帽子,好像并不愿意让我看他的脸,我只能看见他绿色的帽子上别着一只白色的羽毛,像是从天使的翅膀上掉落的。

既然他暂且不愿意露脸,那我就不强求了,免得生事。于是我移开了目光。

 

“好了一点。完全好还需要一些时日。”

他乖乖地回答。我觉得有趣,或许我每问一个问题,他都会回答我?

 

“为什么你会从柜子里出来?”

“为了避开其他人来见你。”男孩几乎是在我说完之后便立即回答,不知道是早已排练好了,还是没有犹豫就实话实说,毫无保留,“有些事,不能被他们知道。”

 

“哦?”

“您相信我吗?”

他忽然这么问。

 

我愣了一下,因为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信他,理应对他保留几丝警惕,毕竟我们只见过两次面。然而我在心底是相信他的,虽然他的所作所为令人不解,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至少有一点我能确定,那就是他不会害我。

 

这很荒唐,这是直觉给我下的结论。

我极少遵从直觉,而这次我决定冲动一回。

 

“……信。”

“好。”男孩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不要相信雷鸣的指引。”

 

他的思维跳的很快,直奔主题。

 

“我早就怀疑他了。”

“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要恋战,建议快速离开。”

“嗯?好。”倒是有趣,像是军师指挥作战。

 

看来明天会遇到传说中的追逐战。真人版追逐战我还没玩过,越发期待了。

 

“还有,您用过钥匙了吗?”

“只用过‘木槿’。”

 

男孩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沉思。我思索着,或许我弄错了什么?不过还不等我问出口,他就从口袋里取出了什么,是个白色的袋子。他把它解开,从里面取出一只银质勺子,挖了一勺东西出来。我凑近去看,发现那似乎是深灰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儿,具体是什么成分我并不能看出。男孩将勺子放至嘴边,在我诧异的目光下一口吃下了那勺灰色药粉,而后又将勺子拿出。

 

上次见面时他徒手打开窨井盖,这次他生吃不明粉末。

我猜此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变幻莫测。

而在我愣神的空当,他又挖了一勺出来,送到了我嘴里。

 

“欸?唔——?”

 

我正欲拒绝,而喉结滚动几下,倒是把它咽下去了。由于几乎是被强制灌下去的,喉咙也变得刺痒,我扶着床咳嗽起来,男孩也貌似关心地拍了拍我的背部。

那玩意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是没有味道才更让人怀疑好吗?可是看他也吃下了,应该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吧?

 

“对不起了,大哥。”我听见他附在我耳畔,这般低声说道。

 

这个称谓狠狠刺痛了我的神经。

 

我生气地推开他:“你和雷鸣是什么关系?”

 

该死的,我就不应该信他。冲动确实是愚昧的选择,而愚昧又是致命的毒药。

黑暗中,他沉默了片刻,或许是心虚,或许是难过。

 

“我和他没关系。他是假的。”

“什么?”

 

男孩没有说话。我也不想等了,问了一个得到回答几率很小的问题:“那是什么?”我指的是那袋药粉。

 

“花叶万年青。”出乎意料地,他竟然回答了,但是也不一定是正确答案。我开始回想,回想关于万年青的一些资料,可能这二十几年间我曾经在那儿看过也说不定。男孩紧接着又说,“曼陀罗。”

 

我愣了愣。花叶万年青的资料我不一定看过,毕竟我不是医学生,但是曼陀罗的毒性人尽皆知。给我下毒也就算了,还给他自己下毒?这算是什么,要我殉他吗?

 

 

 

第二天——不,当天清晨六点,我顺着生物钟自然醒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记忆的最后停在男孩给我喂了奇怪的药粉,而后,我是怎么睡着的我完全没印象。躺了一会儿之后我起来翻了一下衣柜,里面自然是没有人,浴巾什么的也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大部分参赛者都醒来了,有的已经吃完早饭上了四楼,我没瞧见佩利和帕洛斯,估计已经上楼去了。我一边吃早点一边沉默着观察着参赛者们,试图找到昨天那个男孩,不出意料并没有找到。上楼的时候雷鸣用对讲机给我传来了讯息,说是四楼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找到钥匙后可以直接上五楼。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我叼着面包,环顾四周,“你没跟其他参赛者说吧?”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一阵电流音响过之后,传来了雷鸣带着几分迟疑的回答:“半夜三点多的时候,不是你给我传来语音的吗?我刚听见。”

 

什么?半夜三点我不是在睡觉吗?难道和那个男孩有关系?可是他也不可能模仿我的声音吧,何况他的嗓子还没好透。而且,雷鸣不是说他那边有监控吗,如果是男孩的操作,他不可能不知道。

略一思索后,我掰扯出一个我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没事,可能是我梦游了。”

 

好在雷鸣没再追问。我吃完面包后独自上了四楼。有些参赛者认为三楼的线索还没收集完整,于是继续留在了三楼,所以四楼的人并不多,我也乐得清闲。

 

四楼似乎模仿了一个医务室,因为前三楼分别模仿了学校的宿舍、教学楼和社团,所以我下意识地把它当成了学校的医务室。可是等我检查了一圈才发现,它更像是模仿了一所医院,因为它太完整了,不只是一间医务室,还有完整的药房,中药与西药分开,还有手术室和办公室……竟然还有ICU。

 

看来要走剧情了。我想。也许剧情中的兄弟俩没赴约成功的原因是其中一人出了意外,来到了医院。

 

我不习惯和其他参赛者共处一室地调查,于是越过了前面几间房间,来到了最里间,那是一间中药房,门锁着,我使用了那六把钥匙中的‘玫瑰’把门打开。里面当真有许多柜子,柜子上贴了标签,写着药材的名字。办公桌上摊开着一本病例,最上面一行龙飞凤舞地写着卡米尔的名字,病例旁边放着一袋绿豆。

 

门后贴了一张注意事项:只有三个柜子里的药材是真的。

 

男孩的身影在我脑中一晃而过。

 

他不会不是参赛者,而是NPC吧?一想到这几天下来,白天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他,这个猜测倒极有可能。那么,如果真是这样,这一环节的任务就是寻找解药了。我先试着找了一下金银花、甘草和连翘,重新将目光移回柜子上,一层一层找下来,发现这三样药材有倒是有,但是在柜子的最下一排,出现了第二只贴着“甘草”标签的抽屉。我寻思着,这一轮八成是要我推哪几只抽屉里存放着真的药草,又得用哪把钥匙解开。我猜还是得用“木槿”,因为这是第二份“甘草”,而木槿代表轮回。得出结论后我便找出刻有木槿的钥匙,插入了第二只贴着甘草标签的抽屉的钥匙孔里,果不其然打开了,里面并没有药草,只有一台显示屏,上面显示着数字:1:00.

 

与此同时,只听砰的一声——我回头去看,房间的门被关上了,我没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也没听见脚步声,大约是我自己触发了机关。天花板上的灯多半也熄灭下去,只留下光线最微弱的一盏,勉强可以照明。气氛倒是做得很足,有密室逃脱那味儿了,若我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解出,那么按照游戏一贯的规则,我可能会就此被淘汰。再次回过头时,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了0:58,并且以一秒响一次的频率越来越小。这一环节一定是需要我在规定时间内找出那三味草药,而目前已知的线索是桌上的病历和那袋绿豆。

 

对啊,病历。不了解病情就去乱配药方的我真是太奇怪了,还好我不是医生。这般想着,我去翻了病历,执笔者的字迹过于潦草,除了卡米尔的名字几乎什么也认不出来。医生的笔记多半是这样,宛如加密档案一样难以解读,这一点倒是还原得不错,好像真的是从医院里拿出来的。我又往后翻了一页,第二页夹了一张像是代码的、总之写满了我看不懂的字符的纸张,这让我确信了游戏的主角卡米尔是个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只可惜我不是,于是我没再浪费时间破译,把它放到了另一边。病历的第二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依旧是那样龙飞凤舞的字迹,就像佩利高中时期暑假最后一天熬夜抄我的作业时的用的字体。

 

……妄想症?

这太难为我了,我不懂这个。

 

不,这不合理。游戏方不可能让玩家面对一个绝大部分人类都不懂的难题,就算是专业学生也不一定懂怎么医治妄想症患者,所以一定还有其他线索。我又往后翻了几页,然而之后都是空白,于是我继续浏览那一页,终于捕捉到了两个关键词:嗓音低哑,几近失声。

 

我想起了那个男孩。自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嗓子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他果然是个NPC吧,卡米尔的扮演者。我闲闲地想到。

 

我盯着那八个字思考了一会儿,嗓音低哑,近乎失声。那就一定不是曼陀罗毒了,原来是花叶万年青吗?我折回柜子前于最后一排打开了的抽屉前蹲下,发现显示屏下果真垫着一本书,我把它取出来,翻开到目录的时候顺便抽空看了一眼屏幕,已经倒数到了33。

 

好在我平日里看的书不算少,便也练就了一目十行的识读能力,五秒之内便找到了那一页。翻书的时候我心里起了一丝违和感,因为我其实不是特别喜欢看书,倒是我身边有个喜欢看书的家伙,我受他的影响才跟着看了一些。那个人是谁来着?

 

先不想他了,因为我翻到了那一页。

人参、麦冬、五味子,或是甘草和绿豆。

 

 

只有三个是真的话,那应该是前者吧。算是常见的草药,一眼就能找出来的程度,那么下一步是用哪一把钥匙打开抽屉。木槿和玫瑰已使用过,这一轮的钥匙应该是在剩下的那四把里?

 

虽然男孩给我那六把钥匙的行为十分可疑,但在星期二时,系统也默认了它给出的分数,所以钥匙本身是没问题的,值得怀疑的是那个男孩。不过现在我没空思考他的事情,因为倒计时只剩下16秒了。

 

黑蔷薇、鸢尾、空谷幽兰和向日葵。

 

 

实在是太难了——指让我在十六秒之内推理出一个不给任何线索的谜题,并且不能使用提示功能,因为雷鸣说我的唯一一次求助机会已经在“梦游”的时候使用掉了。

 

那是一个精心策划好的意外,是那个男孩的杰作。

 

 

嘀——嘀——嘀——显示器上的数字快速改变着,眼睛一睁一闭,它就变成了0:10。实在没有头绪,于是我只能选择拼一把,随便摸了一把钥匙插入了钥匙孔里,一个一个打开了柜子,戴着手套和器皿取出药草之后,我才发现我拿的是“向日葵”。

 

记忆中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不过这不重要了,屏幕上的数字变成“0:03”之时,我把药材放入绿豆旁边的三个格子里,然后松了一口气,等待着游戏结束或是游戏继续。

 

咿呀——我听见了门闩落下,门被打开的声音。声源不在我进来的那个门,而是在——我循着声音望去,墙体上被打开了一块,是需要我弯腰才能进去的大小,通往隔壁房间的门竟是开在这里的。是熟悉的密室逃脱的套路,我没怎么怀疑,弯下腰去看了一眼。

 

没记错的话,隔壁间是一间药寮。

嘀——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响起。

 

天花板上的最后一盏灯熄灭之时,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在隔壁的房间里。

 

黑暗降临了。或许是我找错了药材,或许是人为的,反正灯灭了,在我刚看清楚那个人的脸的时候。

 

 

 

>>星期四 多云

 

“……?”

 

又是黑暗。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面是在星期二的凌晨,我试错了钥匙,被传是送到了地下室。第二次是星期三的凌晨,NPC忽然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第三次是现在,我刚按着配方找出了药材。

 

太奇怪了。我伸出手去摸,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碰到墙,而是碰到了床头的手提灯,手指顺着一旁的发条滑了一圈,房间里渐渐凉亮了起来。我愣了一下。

 

这里是一楼的宿舍,我的房间。

没有浓浓的药草味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准备坐起身来,手一动却发现身边竟然坐着个人,是那个我还没问过名字的男孩儿。我不想询问他叫什么,就像他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们只是路人。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是这样。

 

“你醒了,雷狮大哥。”

 

而在我刚那样想完的时候,男孩狠狠打了我的脸,语气平淡地叫出我的名字。我皱了皱眉,脑子里略有些混乱,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制服他还是装睡。

踌躇片刻,我懒懒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一眼时钟,凌晨四点半。

 

我没和他动手,因为我觉得我么都认识这么久了,一见面就打起来会显得我太小心眼。而且虽然他做出过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举动,但却从未伤害过我,于是我表现得懒散了一点——反正他不会害我。

 

“醒了。”这份随意到轻松的语气很怪,好像我和他认识了许多年一样,“卡米尔的扮演者。”

“您说错了,大哥,我不是卡米尔的扮演者。”

 

男孩的声音依然低哑,不过比起上次见面,情况又有所好转,听起来舒服极了。

我挑了挑眉,凑近了些——几乎贴到他身上——去看他,他没躲开。

 

“我就是卡米尔。”

我笑了笑:“别告诉我这个游戏是由真实故事改编。”

“确实是这样。”

“那么布伦达也确有其人吗?”

“有。”

“是谁?难道是我?”

 

我就当在和他闲聊,以放松一下这几天因为经历过了这些匪夷所思之事而紧绷的神经。我这人就是这样,玩游戏的时候会全心投入进去,因为这就是热爱,而热爱至高无上。

 

“是您。”男孩说。

“……”我的笑容僵住,“你是说,我们原本约好了在星期六见面,结果我爽约了是吗?”

 

这不可能,这不合理。游戏开始之前,我并不认识他,至少我可以确认,我的记忆里没有卡米尔这个人。

男孩没有说话。

 

我按住他的肩膀,狠狠地将他转过身来,迫使他面对我。他戴着的围巾和帽子十分碍眼,让我只能看见他蔚蓝色的眼睛。我烦躁地扯开了他的围巾,摘了他的帽子,他的脸终于裸露在了空气中。苍白的皮肤,清秀的眉眼,精致的五官,被微弱的手提灯灯光映照着,好像和记忆中某些个瞬间重合了。不知为何,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记忆仿佛被重塑了,记忆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很快松开了他。

 

是雷鸣。是雷鸣的脸。

 

“你是雷鸣……”我拼命压制住心里的惊诧,“雷鸣?”

 

 

卡米尔沉默着,坐在我身边。由于我方才的举动,他的头发略有些凌乱,但他没有伸手去打理。他眼里深沉如星空,却又流淌着一股淡淡的情绪,等着我去解读。我盯着他的眼睛看。我的这个举动十分无力,可他没有回避。

 

记忆再一次被打乱了。无数碎片像是宇宙重组一般重新拼接,构成一个全新的世界,星河万千开始倒流,风声卷席着雪花洒落沧海。有什么在阻拦我回到过去,将被遗忘的岁月一探究竟。

 

 

“不对。不是雷鸣。你比雷鸣更加真实。”

 

没来由的冲动促使我再次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尝试看进他的眼睛里,看到星系的那一边。

星河倒悬。

 

“你是卡米尔。”

 

鬼知道我在说什么。事后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我认为我疯了,在胡言乱语。

 

好像卡米尔一向冷静——为什么说“一向”?我也不知道,直觉让我这样描述他。卡米尔一向冷静,这次也不例外对我的失礼举动没有反抗,平静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雷鸣是我制作过最像我的AI,甚至骗过了布伦达。”

 

 

 

 

早晨六点,我顺着我的生物钟醒来。推开房门后我看见了帕洛斯和佩利,他们好像也刚醒,佩利还在打哈欠。同校七年的认知告诉我他通常不会醒这么早,所以一定是被帕洛斯拉起来的。看到我之后,他朝我打了招呼,并一边打招呼一边往食堂走。

 

“哇,老大,你嘴里好大一股味道,没刷牙吗?”

我认为我被冒犯到了,愠怒道:“你说什么?”

 

帕洛斯的情商比他高多了,识趣地捂住了他的嘴,挡在了他身前,对我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帕洛斯说:“雷狮,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

 

我愣了一下。还真没迅速反应过来。

 

应该是星期四。虽然星期三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上一秒还在四楼,下一秒便诡异地又回到了宿舍,但我确实经历了一个星期三,而那些异象多半是卡米尔做出来的。说起来,今天凌晨的时候我好像梦到了卡米尔,可是他说了什么我已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他是卡米尔,不是NPC。

 

我寻思着,这件事在没调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告诉其他人为好。

 

 

“星期四。”我用了尽量肯定的语气,以掩盖自己心底的不安,表现出镇定的模样。

帕洛斯依然微笑着,继续问:“那么,请问您星期三的时候在哪里?”

“我?当然是在四楼调查。”

 

“是吗?可是无论是所有玩家的口供,还是雷鸣调查过的装置,都显示——昨天一整天,谁也没见过您。当然,雷鸣说为了保留玩家隐私,房间里没有监控,只有一个检测房间里是否有人的装置。”

 

就在我觉得毛骨悚然的时候,佩利又插了一嘴:“不可能。我说有bug,雷鸣死活不承认,他说他的发明绝对是完美的。”

 

雷鸣……

雷鸣是AI啊。

 

这个不记得在哪儿得出的线索闯入了我的脑海。

 

“你们昨天去四楼了吗?我记得四楼有好多线索。”

他们的话太诡异了,我没法思考下去,于是我想要岔开话题。

 

帕洛斯露出惊讶的表情,和佩利面面相觑。他和佩利对视了一会儿后,才转过头来看我。迟疑了一会儿,嘴唇翕动着,仿佛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组织出一句很长但能概括事实的话来描述某件脱离现实的怪事。

 

 

 “根本没有人去过四楼,通往四楼的楼梯间的门还锁着,没有一个玩家拿到钥匙。”佩利嫌帕洛斯太拖沓,干脆一口气说完了他所知道的,“昨天,星期三,所有人都在继续调查三楼。”

我有点没回过神。

 

在我混乱的记忆里,昨天一早我去了四楼调查,而我去的时候,门已经打开了,于是我顺理成章地上了四楼调查,四楼也有其他参赛者。可是现在再仔细想想,昨天的记忆里,没有佩利和帕洛斯,甚至没有任何一张熟悉的脸,模糊得真的像是一场梦。

 

不会吧?我不会真的又像星期一那样,在宿舍里睡了一天吧?

 

 

到了食堂我还在想这个问题。实在是个羞于启齿的问题,我不想问帕洛斯和佩利,所以准备自己想,然而又不得结果,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卡米尔。于是我不愿再钻牛角尖了,遂换了个问题。

 

“我排名多少?”

说道这个佩利就炸毛了,音量也抬高了不少:“一直稳居第三!积分紧紧咬着嘉德罗斯和银爵。老大你是怎么做到的?分明看你也没做什么事啊。”

 

我心说也没什么,就是试错钥匙被扔到地下室,被不明身份的人强制塞了一串钥匙,被不明原因地“下药”导致昏迷,半夜被突然出柜的人吓醒,被身份不明的人喂下一勺不明成分的药粉,被关在一个房间和一大堆草药斗智斗勇罢了。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我遇见了卡米尔,但是我并不想拿到多高的积分。一开始我是想打通这个游戏,而现在我更想调查出卡米尔的身份。

 

“你们先聊,我去一趟四楼。”我推开他们。

“不吃饭吗?”

“……不饿不吃了。” 

 

佩利没追上来,在后面问了一句:“不刷牙吗?老大你嘴里的味道真的很浓。”

“……不刷了。”

 

怪了,味儿真的有那么浓吗,我可不记得我吃过什么味道很重的东西,而且今早也刷过牙。一定是卡米尔造成的。我折回在自助餐区找到了一罐口香糖,薄荷味的,倒出一颗放入口中,边嚼边走。

 

我一个人上了三楼,通往四楼的门确实没有打开,安迷修正在那儿试钥匙。看到我之后,他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盯着我看,那目光像是见了鬼一样。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我皱起眉。这不能怪我,他的目光确实让人不爽。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他收回视线,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可是真的很奇怪,在下刚才看到你上去了的。”

 

“哦?”

 

差点忘了这个细节。安迷修不止一次说过,在别的地方看到过我这句话。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但是之前,我一直没思考过这件事。

 

他挠了挠后脑勺,继续解释:“因为刚才那个人确实很像你,在下原本想和他一起上四楼,可是他进了楼道就把门锁上了,还……”

“还什么?”

 

安迷修犹豫了。我皱起眉头等他说话,有些不耐烦了,因为我觉得,有什么事情一口气说完就好了,很多时候没必要藏着掖着。毕竟我们总会面对他。

 

好在安迷修没有让我等太久:“他还嘲讽了在下,说我太慢了。”

 

我的脑子死机了一下。

为什么呢。因为虽然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嘲讽安迷修,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句话真的很有我的风格。安迷修这样诚实的人,说谎不被识破的概率为百分之零,因此,那个“和我很像的人”十分可疑,竟然如此了解我。

 

我夺过了安迷修手中的钥匙,插入钥匙孔中转动。也不管他是从哪个房间找来的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它打开门然后去四楼,找到那个模仿我的人。

 

“喂,在下来开就可以……”

“四楼会有追逐战,确定自己体力没问题再跟上来。”

 

冷冷地甩下这句话,随着吧嗒一声开锁声,我推开了门先走了上去,不再管他会作何反应。

 

 

 

这不是一场游戏这么简单。

 

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场针对我而设计的聚会。至于为什么要设计成游戏,并邀请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来,都是为了不让我注意到,这是一个针对我而设计的骗局。

 

而这一切的策划者,甚至不是雷鸣,而是卡米尔。这是我推出来的最能令我自己信服的结论,因为雷鸣不是人类,而是AI。

但卡米尔一定是人类。

 

 

我找出那个自从拿到后就没怎么用过的对讲机,给雷鸣发去了讯息,问他能不能到四楼来。

 

红色的信号灯闪了闪,不出几秒我就得到了回复,只有两个字:“理由。”

我问:“我的一次求助权可以使用吗?”

“当然可以,您从未使用过。”

 

没空整理混乱的记忆了,我只当那段记忆是个梦境。

 

四楼的设计看能上去和前面几层差不多,同样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不同的房间,房间门口挂着名字,比如游泳馆、排球馆。似乎是模拟了一个体育馆,而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是医疗室。不知道布伦达在哪里一间里,或是已经越过这一层去了五楼。

 

雷鸣不多时便上来了,带了一包道具,我看都没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触感柔和,温度正好,完全不像是AI。他露出困惑的表情,蓝色的眼睛和卡米尔的一模一样,但我知道他不是,因为卡米尔会受伤,但他不会,甚至感受不到痛。

 

“卡米尔在哪里?”我开门见山。

 

雷鸣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这也在意料之内,毕竟他是被编辑好了的数据,我没指望会在他眼里找到一丝一毫的属于人类的情感。

 

“大哥叫我上来,只是要问这个吗?”

“别再掩饰了,这场游戏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主角是你是我,还有他,不是吗?”

 

雷鸣被我压在墙上,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眼睛清澈,却也深邃。

 

但是一些台词我还是要讲出来的:“我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导致我忘记了卡米尔,不过现在我能想起一些。就像他的日记里写的那样。大学开学前那一个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他在等他的哥哥回家,但是没有等到,星期五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卡米尔有妄想症。”雷鸣兀自打断了我,接上一句与我的回忆并不能搭上的话,“他说他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大哥和他自己,但是没人相信他,他大哥也不信。”

 

我想起音乐室里怪异的残篇。

雷鸣这个话题起得突然,我还没想好怎么接下一句,他又继续说下去。

 

“我确实是卡米尔做出来的AI,他赋予了我他的记忆,但并没有完全给我。除了沉默的爱、轮回的篇章、妄想症和病历,他还瞒了我其他一些。所以他策划了这场游戏,准备引你出现之时,我打晕了他,把他关到了地下室,由我来继续设计这场游戏。”

 

说到重点了。我眼里一亮。

 

地下室。

地下室?

 

原来卡米尔是被雷鸣……囚禁起来的吗?

 

属实是被我漏掉的一点。我以为他们两的关系如果不算和睦,没有和平相处的话,至少是雷鸣服从卡米尔的关系。我以为卡米尔出于某种目的而精心策划了这场游戏,他在幕后操控,留雷鸣在台前做傀儡,却原来都不是。

 

“他是不是对您说过,不要相信我之类的话?”

雷鸣突兀地问道。

 

说实话,在我的心里对这两个人都有所怀疑,但我对卡米尔的信任度大于对雷鸣的。我原本不想对雷鸣说实话,可是一看见他那双眼睛,我就做不到不开口。

 

“……说过。”

反正沉默了一会儿就已经露出了破绽,还不如直接承认。

 

“也难怪。原本我想提醒您,不要相信他,但仔细想想根本没有意义。”雷鸣继续说道,节奏跳得很快,“对您来说,在不记得他的情况下,大概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吧。”

 

我哑口无言。

他真的很了解我。或者说,卡米尔很了解我。

 

“但是您的本能会选择他所做的决定。”

“……别岔开话题了。”

 

嘴上是这么说,我却还是松了手上的力道,放开了他。不得不承认,我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他不是卡米尔,但我还是会对他放下一丝警惕之心。

 

“我不知道卡米尔在哪里。在您第一次试错钥匙打开了地下室后,我就没法确定他的行踪了。他能躲过所有的机关和监控,因为他从最开始就超越我。”

雷鸣苍蓝的眼中平静无波澜,像是死了的海。

 

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微表情看出他是否在说谎,转念一想他是AI,他会把人类微小地情绪缩小到极致,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到破绽,何况他如此了解我,于是我放弃了。就算从理智上来讲,我不愿信他,此时又不得不信他。不知道卡米尔做出他的初衷是什么,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他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背叛了卡米尔的旨意,是个难以解决的对手。

 

“我是来阻止你们见面的。”

“我和卡米尔?”

“就算不能阻止你们见面,至少要阻止他把你带走。”

 

“为什么?”

“他已经疯了,他在走一条不归路。”

 

我在心里下意识地接过话茬:那我就和他一条路走到黑。

仿佛很久之前,我和谁进行过一样的对话。

 

 

 

我没回应雷鸣,对话被迫终止,雷鸣带着我开始调查四楼。他说四楼这一切充满了障眼法,多的是调查了也不会涨积分、和剧情没有关系的线索,于是简单地收集了一些道具之后,他直接带我去了走廊尽头的医务室。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也许我很快就会见到布伦达了。

 

雷鸣用来开房间的钥匙和我那六把刻着花的钥匙不一样,是从其他房间收集过来的,只是普通的红色钥匙,看来卡米尔给我的是独一无二的。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感。我沉默着看他行动,他打开房门,打开抽屉取出草药,浓浓的药草香扑面而来,恍如梦境。

 

他跳过了打开第二份“甘草”、一分钟倒计时的环节,亦未翻阅病历,直接跳到结尾。旁观的过程我抽空继续调查房间,忽然发现一些被我遗漏的细节,比如那袋绿豆,是可以带走的。

 

“病历不是还原的,是真实的吧。”我说,“卡米尔从医院带出来的。”

雷鸣回头望了我一眼:“对。顺带一说,他的嗓子是被我毁掉的。”

 

我皱了皱眉头,对雷鸣的这个举动有些许厌恶。他在所有方面都近乎完美地模仿了卡米尔,但他终究不是卡米尔。或者说,细究下来,才会察觉,他和卡米尔完全不同。或许这么说有些不公,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偏心卡米尔,因为他是我弟弟。

 

在那之前我一直这样坚信——卡米尔是我弟弟。尽管我对他的记忆十分混乱,且缺少。

 

由于一些事情,我忘记了卡米尔,所以他策划了这场游戏,目的是让我想起过去,然而这个企划在途中被雷鸣打乱了。雷鸣出于某些原因,想要阻止我和卡米尔见面,阻止我想起来,阻止卡米尔带我走,因此事情才发展成了这样。

 

但是我忽略了一个人——布伦达。

 

 

下一秒,雷鸣打开了通往隔壁药寮的门。和记忆中的一样,天花板上的灯完全暗了下去。而这次我带了手提灯,于是我把它摸出来,缓缓转动发条,微弱的灯光首先照亮的是雷鸣的侧脸。他露出错愕的表情。这太古怪了,作为一个非人的存在,他居然能表露出属于人类的神情。于是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新打开的门后是一个全新的房间,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第一时间我以为是对面房间的墙上出现了镜子的反射,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我。因为对面没有雷鸣,只有那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是布伦达。

 

我在愣神,布伦达也是。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雷鸣,他拍掉了我手上的提灯,光线随之移动,玻璃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布伦达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却没有停止行动,我听到了对面传来的脚步声。

 

“快跑!”

 

雷鸣拉住我的手转过身向来时的房间大门大步跑去,我能感知到他是真的迫切地想逃离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我们一路往楼下跑,布伦达也一直在追。不愧是另一个我,体力只会比我更好,我好几次险些就被他追上了,好在雷鸣掌管着每一层的钥匙,在到达第二层的时候把他锁在了楼梯间里。隔着门中嵌着的玻璃,我看到布伦达停在门后,由于没有钥匙,只能狠狠地拍打门板。他的嘴一张一合,与我同色的紫眸中流淌着复杂的情愫,一分愤怒,三分惊讶,六分焦急。我看得出来他在说话,可是我并不能听见,这里的隔音效果该死地不错。

 

“不能让他过来。”雷鸣闷闷地说。

“拉着我做什么,让我和他说话。”

 

雷鸣依然紧紧握着我的手腕,身子竟然在微微颤抖,让我以为我出现幻觉了。为什么他看到布伦达会如此惊慌?

 

“他……有卡米尔在,他不会有事的。”

“卡米尔在那边?!”我恍然大悟,“快让我过去!”

“雷狮大哥,我认为应该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布伦达不知是看懂了雷鸣的口型,还是放弃了,没再继续拍门,忽然转过身上了楼梯。我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心里猛地很不是滋味。那一刻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卡米尔和布伦达才是真的。

剧情里提到的名字是“布伦达”,不是“雷狮”。

 

那么我又是谁呢?

如果我不是卡米尔的哥哥,那么我是谁呢?

 

 

 

 

雷鸣把我送到了一楼的宿舍,之后回到了前台。他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从来都以为他不会表露出太多的情绪,沉稳是他的唯一特点,可原来他竟会像这般……失魂落魄?这样形容或许不对,可是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蔚蓝的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焦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剥离了。

 

尽管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却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问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他顿了顿,轻轻地缓缓地说,没事。

 

没事就是有事。可是他坚决不会说出来的,就像卡米尔从不主动找他的大哥倾诉,有什么事都会憋死在心里。

 

似乎有什么事情被我记起来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忘掉了。

 

雷鸣离开时的背影给我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星期五 阵雨

 

梦里我回到了开满木槿花的院子里,我坐在小屋前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一只玻璃杯,里面是卡米尔给我倒的玫瑰海岸。实际上那是一款深受女人喜爱的酒,卡米尔收藏他的原因是它比普通的酒类稍甜一些。我摇晃着酒杯,看里面的酒形成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旋涡,迟迟没有去喝。

 

不多时,卡米尔忙完事情从屋里走出来了,走到我身边亦于台阶上坐下:“怎么了大哥,不好喝吗?”

 

“卡米尔。酒是需要‘品’的。”

卡米尔眼里亮了亮:“受教了。”

“我脑内储存的知识都来源于你输入的数据。”

 

“雷狮大哥,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大哥的恋人。大哥,您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你是希望我摆脱最原先被赋予的身份,成为全新的我,而不仅仅是雷狮。”

 

我笑着揽过他的腰,低头给了他一个带着淡淡酒味的吻。卡米尔回应了。

 

胡闹了一阵后,我们重新坐好,他去整理自己凌乱的上衣。酒竟然没有洒掉,我端起来,浅浅抿了一口。系统分析出了它的成分,并建议我少喝为妙,它会慢慢腐蚀我的一些感知。

 

“布伦达今天没回来?”

 

男孩像是蝴蝶煽动翅膀一般,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没回来。明天不是星期六。布伦达大哥建议我药物治疗,并且减少与人打交道,今天已经带了药回来。”

 

我“嘶”了一声:“分明你没做错什么。”我摸摸他的脑袋,据说人类经常以这个动作安慰后辈,“你会恨他吗?”

 

“我不会。我知道他爱我,尽管他的爱仅止于让我活下去。”卡米尔低下头去,我偏头借着月光看到他的眼睛里,明亮的光线在逐渐消失,“虽然再这样与世隔绝下去,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的语气像是水,淡淡的,淡淡的悲伤,淡淡的孤独,浓重的的平静。

卡米尔盯着自己的脚尖发了会儿呆,忽然抬起头看我,握住我抓着酒杯的手。我吓了一跳,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炽热而滚烫,藏着一把火。

 

“大哥不会离开我吧?不会忘记我吧?”

 

偶尔他会做出些与旁人不同的举动——当然我没资格这样评价,因为我不是人类也不懂人。可是,外界和我无关,我只需要陪他就好了。

 

我腾出一只手,牵住了他的。按理说,人类的体温会比我的体温稍微高一些,而他的体温常年偏冷,因此他亦乐意自己的手被我的手包裹着。

 

“不会的。就算经历了什么,我还会再次记起你。”

 

男孩松了一口气。人类的微表情在系统敏锐的捕捉下被放大了一倍,我总是第一个感受到他最微妙的情绪变化,比如此刻,他变得安心。

 

我换了个话题:“雷鸣的情况怎么样?”

“快完成了,明天可以激活。我准备把他留给布伦达大哥,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就由他来照顾布伦达大哥。我给他设置了‘可以违抗我’的指令。”

 

“是非常独特的设置呢。”

 

可是布伦达或许更需要你吧。这句话我没说出来。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可以违抗他这项指令。

那一刻我很想问卡米尔,雷鸣是为了照顾布伦达而制作的,那么我呢?是布伦达的替身吗?然而最后我并没有说出口。我在脑海里查询了一下日期,那天是星期五。

 

那天是星期五。

 

明天是星期六。是布伦达回来的日子。

卡米尔说,明天不是星期六。

 

 

 

清梦被扰的感觉并不好,平常普通的电话铃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聒噪,我眯着眼睛找到座机的位置,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那边先是响起了一个含笑的女音,我背后一阵恶寒,清醒了大半。

 

这才想起我还在一楼宿舍,座机是桌上的那一台。一直以为它只是个摆设,居然是可以使用的吗?

 

“别闹了,进入正题。接通了就把话筒给他。”那边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原来不止一个人。有两个————不,至少三个人。

 

我在想他们要让谁来接电话,那边已经响起了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那他妈是我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他问。

“你是谁?”我问,“布伦达?”

“对。我是布伦达。我看到你和雷鸣了,白天的时候。”

 

我脑子里组织不出对应的词句。我只希望有挂断电话这个选项。

首先得确认,这个人是否可以信任?是否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他?听起来他似乎对这场游戏并不知情,但这极有可能是假象。我按着太阳穴思考了一会儿。

 

“卡米尔在你那边吗?”我选择反将一军。

他没那么好糊弄:“我不觉得这可以告诉你。”

 

“啧……我叫雷狮,是一个试玩玩家。”

“哦,我是布伦达,卡米尔的哥哥。”宛如等价交换,我说一句他才会说一句,狡猾得很,“你和雷鸣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他是前台,我是参赛者,仅此而已。”

“雷狮先生,这样我们是没法交流的。你知道他是AI。在你问我卡米尔是不是在我这里的时候就暴露了这一点。”

 

“……”

 

“你和卡米尔关系不错?”

“……我不认为我们关系不错,只是比其他参赛者多说过一些罢了。”

 

尽管记忆回来了一点点,却还是朦胧,于是我说得半真半假。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我和卡米尔的关系绝不是那么简单。一开始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给我指点,后来从得到的线索来看,似乎是因为我失忆前是他的哥哥,可再后来布伦达的出现、雷鸣一见他就跑的举动让我产生了另一个想法——他才是是和卡米尔有血缘关系的人。

 

那么卡米尔“帮”我是因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我和布伦达长得像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布伦达在思考如何进行下面的对话。

 

“大哥?”忽然响起了卡米尔的声音,明显的失落从声音里溢出,“大哥,原来你是这样以为的?”

“卡米尔?你在那边?”我愣了愣,第一反应是安慰他。尽管我不知道原因。

“我以为你一直记得的,大哥。”

 

 

 

卡米尔把电话挂了。

 

那一刻我只想回拨,可是旧版的座机我完全不会用,胡乱转了几圈后都是忙音,于是我暴躁地搁下了话筒,它与受话器碰在一起时发出啪嗒的声音。站在原地纠结了几秒之后,我带上床头的手提灯和自己的背包,果断打开了宿舍的门。走廊上没有人,大部分参赛者都睡觉了,少数几个有夜查习惯的玩家早已上了楼。我关上门之时走廊上的声控灯才应声亮起,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无比眼熟的身影,站在走廊尽头,楼梯道的位置。我一眼确认那是雷鸣。分明他的脸和卡米尔的脸相似度极高,可以以假乱真,我却能分辨出来。

 

为什么呢?可能是直觉吧。就像,我和卡米尔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你来做什么?”

“我预感到大哥要去见卡米尔。”

“你会阻止我吗?”

 

“不。”雷鸣在阶梯前站着,却面向我,明显是在等我,“我会和大哥一起上去见卡米尔,还有布伦达。”

 

 

 

天空很暗,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光线从云层里洒落下来,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些天我没拿到手机,可我能猜到今天一定会下雨。这种天气我不喜欢,除非是在海上。

 

 

 

夜里安静,我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往楼梯上看,那里黑洞洞的,并没有声控灯,只有到了上一层才能在墙边摸到开关。独自走上去的话,确实有点吓人,再如何放轻脚步都会响起回音,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一样。

 

雷鸣有每一层的备用钥匙,他走在前面为我开门,奇怪的是他每打开一层,待我进去之后又会再次锁上,每次我接着灯光从门上嵌着的透明玻璃往下看时,都会有一种再也回不去的诡异感觉。他不给我深思的机会,锁上门后便抬脚继续往上走,硬硬的鞋板底踏在阶梯上发出厚重的声音和回响。他没带手提灯,因为AI具有极强的夜视能力,所以唯一的光源就是我那一盏光线被调到了最弱的手提灯,忽明忽灭的灯光不能传递到所有角落,在黑暗的夜里并不能给人多少安全感,我怀疑它不久就要熄灭了。暴躁从心里滋生,促使我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雷鸣后面。

 

 

或许我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在雷鸣打开第四层大门、我进去、他关门的那一刻,我手里的提灯闪烁了一下,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我担忧地低头看了它一眼,又抬头去看雷鸣,然而我的视线还未落到雷鸣的脸上,只听呲——的一声,四周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我愣了一下,没听见雷鸣动脚的声音,连落锁的声音都没有响起。转了转手提灯一旁的发条,它不再会亮起,彻底宣布罢工。

 

“雷鸣?”我试探性地喊。

无回应。

 

“雷鸣?说句话?”

无回应。

 

我有些急了,按着记忆中的位置伸手去抓雷鸣的手,结果抓了个空。在原地纠结了许久,叫了很多遍雷鸣的名字,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他几乎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于是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回应我的几率很小了。因此不再等他,我暗骂一声,摸着墙壁继续往楼上走。

 

不远处的房间里响起了凌晨三点的钟声。

 

 

 

夜查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用“黑蔷薇”打开第五层,也就是最后一层楼的门的时候,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处天台,这些天来我来到的最近接天空的地方,只可惜今夜并无星月,光线暗的只能勾勒出模糊的人影。好在那一头扎成马尾金毛和发型独一无二的银发足够有记忆点,那俩人临杆而立,高个子的那位手撑着栏杆往下看,一时间我以为他要跳楼,还好帕洛斯正拉着他,于是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帕洛斯回头看了我一眼,勾了勾嘴角:“夜查吗?雷狮同学。”

 

“啊。你们在看什么?”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帕洛斯耸了耸肩,语气漫不经心,“不过好在这附近根本没人住,砸到人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我往那边迈开脚步,帕洛斯转头拉了拉佩利的肩膀,懒懒地说:“你老大来了,倒是说句话?”

 

 

佩利依然凝望着那抹虚空,其实那里漆黑一片,就算使用强光手电筒也根本看不清地面有什么。他抓抓脑袋,剑眉微挑,神情迷糊:“其实我在想……现在是不是该呼叫雷鸣让他报警。”

 

 

“哦?”

 

“因为掉下去的……好像是个人啊。”

 

 

我和帕洛斯的神情不约而同地严肃了起来。我想起雷鸣半路失踪的事情,越发觉得这事儿奇怪,也耽误不起,于是掏出对讲机联系雷鸣,先是给他发了一段语音,那边没有任何反应,我便继续轰炸,可两分钟过去后依然没有回应。

 

“等不起了,我下去直接找他吧。”帕洛斯拍了拍佩利的背部,把他推到我面前,“这边就交给雷狮老大了,游戏结束后一起打游戏啊。”他说完还朝我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是故作轻松。然后他就当机立断跑开了,推开门往楼下去,我连开口提醒他的机会都没有。我连忙去开那扇门,然而他的身影已经被淹没在黑暗里。

 

追上去和他一起下楼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而且我的灯坏了,这样下去容易乱套。无奈之下,我把目光转向了佩利。

 

“说说你所知道的情况吧。”

 

佩利看着楼下的方向,似乎还没回过神:“我和帕洛斯也是刚从四楼上来。我们刚推开门,人还没踏上天台,我就听到了重物坠楼的声音……”

 

“你们没看见雷鸣?”

佩利不解:“雷鸣不是轻易不会到二楼以上来吗?”

 

“他分明和我一起上来来着。”我皱着眉回忆,“打开四楼的门时他忽然消失了,可我的灯坏了,什么也看不见。对了,我们走的是左边的楼梯,没撞见你们,你们走的是右边吧?”

 

佩利点点头,表示确实走了另一边的楼梯与我和雷鸣分开了,旋即又摇头否认:“不可能吧,我和帕洛斯一直在四楼,不到一分钟前才上来。开门声我倒是听见了,我以为是其他夜查的玩家,便没在意。但是雷鸣如果不走楼梯而是上了走廊,我绝对能听见脚步声。”

 

“你是说雷鸣还在楼梯道里?”我愣了愣,“几乎不可能。”那里容不下两个人并排,侧身也艰难,不可能不碰到对方。

 

佩利说不出话来,我也不指望这家伙能给出答案。

 

他看着楼下发呆,我也顺势看了一眼。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近一些的都是废弃的房子,高的也就五六层高,更多的只有一两层,全部黑压压的一片,因为没人住。稍远一些才有灯火,却也是零零星星的。再往远处一些,便都是高楼大厦了。

 

我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雷鸣…雷鸣……我一直以为他是自己走掉的,但或许他什么都没做呢?可能有第三个人在场?

 

他是AI啊。

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但如果卡米尔愿意,还是可以控制他。

 

卡米尔,才是关键。

 

我想问佩利有没有见过卡米尔, 随即又想到他根本不知道卡米尔的存在,而且在他们——指其他参赛者——眼里,只要卡米尔和雷鸣或者我和布伦达没有同时出现,卡米尔和雷鸣是一个人,布伦达和雷狮也是一个人。于是放弃了。

 

 

就在我准备继续思考的时候,我对讲机上的红灯闪了闪,随后里面传来了帕洛斯的声音:“在吗雷狮?我捡到了雷鸣的对讲机。”

 

我脑子有点卡,回复:“嗯?你现在在哪里?”

“三楼。对讲机是在四楼捡到的,琢磨了一下才会开。”帕洛斯似乎一直在走路,我能听到轻微且急促的脚步声,“在往一楼赶去,目前没有发现雷鸣的身——雷鸣?!”

 

声音戛然而止。他听起来有点惊讶。

 

我正准备回复不要说话说一半,他却又发来了语音,隐去了惊讶的情绪,语气再度变得平静:“看到雷鸣了,没叫住,往楼上去了,走的是另一边的楼梯。”

 

我脑补出了画面。帕洛斯从左边的楼梯下去,下到第三层时,在走廊的另一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由于光线并不明亮,他看到的是一个绿色的模糊的身影,红色围巾在空中划过弧度。男孩一闪而过,踏着月光消失在了帕洛斯的视线里。

 

“你继续下楼,我来找他。”我说。

“好的,老大。”

 

我心说不要喊我老大啊,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实在没有时间留给我们吵嘴了。把对讲机放大口袋里后,我给还在发呆的佩利来了一拳。他终于清醒了,收回视线后吃痛地揉了揉胳膊,问我干嘛打他,想打架吗?

 

“准备跑路。”我说。

“为什么?”

 

“相信我,还有不到十秒,他就会上来,到时候你赶快跑,一路跑到楼下。”

佩利不满地嚷嚷起来:“那怎么可能!本大爷才不会跑!”

 

我提醒他,“是追逐战。”

佩利立即乖巧地改口:“好的老大。”

 

 

 

我以为上来的会是布伦达一个人,却没料到推开门的是雷鸣和卡米尔。不过这两个场面一个都不能被佩利看到就对了,于是在佩利把目光投过去之前,我先拉着他来到了另一个楼梯口,把他推进门后地关了门,并贴心地上了锁。他似乎没发现我没跟上去,拔腿就跑了,在某些方面出乎意料地好哄。

 

不出意料的是,带我转过身时,雷鸣已经冲到我身前了。他眼神空洞,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意识,连记忆也被清除过,因此我果断远离了他,往卡米尔那边跑去。至少卡米尔看起来没有杀气。

 

卡米尔似是追着他跑上来的,站在楼梯口,半蹲下身子,手扶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的。

 

“对不起,大哥。”这是卡米尔第二次对我道歉,“我重置了他。”

“告诉我怎么回事。”

 

雷鸣还在往这边来,他长得和卡米尔过于相似,我下不去手,所以我只好躲开他,蹿到了卡米尔身边。雷鸣没有停下的意思。按照一般RPG的套路,只要我逃出这个天台就好了,可是这不是游戏,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天台够大,也有足够的时间供我思考。

 

 

“我将雷鸣设计出来的时候,将他定义为独属于布伦达的AI,他阻止我策划这场游戏是因为他认为这一切对布伦达大哥不利。而如今,因为感应不到布伦达了,他的系统没有支撑,开始一点一点崩溃,为了不让他失控,我选择重置他,却让他失控得更快——”

 

“你说什么?”我狠狠地被震惊到了,躲雷鸣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布伦达没了?”

 

 

就在这时,别在腰间的对讲机震动起来,我把它取出来贴在耳边。电流音擦过空气,我的耳朵被磨得有点儿痒。那边是帕洛斯,也可能是帕洛斯和佩利,我抓着对讲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等着他们说话。

 

云层流动过去,被风撕扯开一个巨大的裂缝,遥远而朦胧的月亮显露出来一半。但云层流动得更快,月亮还没完全露脸就又被遮住,我预感到这不是一个好的转折。

 

“说话啊。”

“雷狮老大?”帕洛斯咽了一口口水,声音颤抖着,透着难以压制的恐惧,“是你吗?雷狮老大?”

 

“废话啊当然是我。有什么情报就快说。”

“……嘶……”

“帕洛斯!”

“我好像看见了您的尸体。”

 

雷鸣打掉了我手上的对讲机。

 

 

 

天上闪过一道惊雷,雨点开始往地上落了。

 

那时候我脑子里的想法竟然是这样无厘头的:明天不是星期六。

 

 

 

还没到最后。

 

 

 

>>? ??

 

空洞和迷茫包裹住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记忆又一次出现了混乱。不记得为什么,只知道我失忆是一件常见的事——废话,记得的话我还能叫失忆吗?

 

记忆最后的片段,我循着废弃楼梯打破的拾级而上,来到了天台。

 

 

雨点洒落在脸上,迫使我清醒了些。我惊觉我竟然躺在天台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打了个盹儿。天空开始落雨,所幸并不大,我的衣服都没湿。对着天空发了会儿呆,我单手撑地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准备下楼而去。事实上我根本不记得我为什么来这里了,但眼下看来只能离开。

 

楼梯道前散落着一地碎片,绿色调居多,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东西,但我的头一寸一寸地痛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子一块一块地把它们捡了起来,巧的是我还带了一只算是空旷的包,刚好够装下它们。它们触感柔软,真实得像是人类的皮肤,可我并不觉得害怕,它们传达给我的反而是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最后捡到的一片碎片是一片雪色翎羽,我下意识地认为它应该插在一只帽子上。

 

门是锁着的。我把手插到口袋里,摸出了一串不记得在哪儿用过的钥匙,选了“黑蔷薇”。因为我记起了它的花语:绝望的爱。门开了,我一路往下,一共走了四层,每一层都装潢不一,但看起来许多年没人踏足,落满了灰,最后——也就是第一层,一半区域是宿舍。房间都没锁,里面也没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人住的样子。我又继续往外走,外面是大厅,前台上放着一部手机。我走近一看发现是我自己的,划开屏幕后看到还有一半的电量。

 

太奇怪了。这里似乎是个废弃的大楼。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记忆仿佛被偷走了。

 

我打开了手机定位,显示还在本市。无论哪个聊天软件都没有消息,四周也安静到只有风声,让我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我试着去拨了佩利的电话,问问他最近在干什么,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话,然而竟然是空号。我又拨了几个熟人的,比如游戏区的凯莉、格瑞、霍金斯、悦然……结果无一例外全是空号,我那一圈列表像是假的。翻到最后,出现了三个陌生的名字:帕洛斯、布伦达、卡米尔。

 

迟疑使我的手指在这三个名字上停留。我不记得我存过他们的电话。他们是谁?

 

也许他们能帮我想起些什么。我决定拨最后一次,如果再没人接我就放弃这条路,于是我选择了卡米尔,原因我也说不上来,是身体指引我这么做的,可能是肌肉记忆。

 

然而,依然是空号。

 

 

我果断放弃,转过身进了宿舍,或许那里留下了些线索也说不定。推开某一扇门时我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三把冰凉凉的银质钥匙。屋内只有一张床、一架衣柜、一台桌子,桌下连着一张抽屉。我扶着桌边半蹲下——这个举动没有理由,大概还是肌肉记忆——看见抽屉上挂着一把锁,锁上的空格里刻着几个文字,我瞄了一眼,脑子里出现了一首名为《木槿花》的诗。看来这里应该使用“木槿”。

 

抽屉被我抽出的同时,只听冗长且沉重的“轰”一声,脚下的地面倏然断开,向两边推去,着力点一下消失了。我眼疾手快抓住了桌边的位置,手臂撑在桌面上才没有掉下去。平复心跳以后,我才低头去看,那下面似乎是个地下室,只是阴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当务之急是改变位置落到地面上,因此我以手撑着桌面将身子移动到了地缝的另一边,稳稳着落。

 

与此同时,可能是由于我没抓稳,我手中的某一把钥匙掉了下去,紧接着半空中响起了轻轻砰的一声,貌似引发了一场小型爆炸,震动范围不比一个擦炮大。

 

地下室的场景被照亮了。

 

 

里面全部都是熟悉面孔,他们或是趴着或是躺在地上,满身血迹,已然死亡,腐臭的气息疯了似的涌上来,呛得我后退一步。我的脑袋一阵死机,背后一阵恶寒。他们的名字我都能叫出来,因为他们都是我列表里的联系人,虽然不熟悉,但也都打过照面。

 

怎么会死了呢?

 

爆炸持续的时间不长,在我看清楚之后,四周又归于黑暗。

 

就在我被迫触碰到了知识盲区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安迷修。一次见面会上我们见过,记得他是一位狱警,游戏主播只是副业,留了联系方式后我们从没说过话。即使失忆了我亦可确认,因为我和他三观不合。

 

 

“安迷修?你还活着?”我蹲在地上,凝视着那片黑暗说。

“说什么呢恶党,托你的福,在下当然还活着。”他气得笑出声,“你又失忆了?”

“……确实。”

 

他叹了一口气,没纠结这个,开门见山道: “总之明天你的弟弟卡米尔会被处以死刑,在那之前他想再见你一面。”

“……?”等等——卡米尔是我弟弟?明天会被处以死刑?

 

 

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今天是九月四日。明天不是星期六。脑海里闯入这样一句话。

头好痛。我揉着太阳穴,尝试在脑海里搜刮一些关于卡米尔的回忆,短时间内只有这样一段对话被我记起。

 

 

 

——“大哥,您会在什么时候来找我?”

——“下个星期六一定来,卡米尔。”

 

与他对话之人的声音与我的一模一样,可我知道那不是我。

 

——“已经确定好治疗方案了吗?大哥。”

——“是的。首先你要毁了雷狮,卡米尔。”

——“……”

 

——“卡米尔?你要知道他本来就不该存在,他是你按照你的幻想制作出来的AI。”

——“…………”

 

——“当然,如果下个周六我不能赶回来,此计划作废。你和雷狮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那么对不起了,大哥。”

 

 

越来越多的信息如海潮一般汹涌而至,撞击在我的神经上,我有点吃不消,于是换了个姿势,靠着桌子蹲下。因为尸体的腐臭味太影响我思考了,所以我又捂住了鼻子。

 

“他的罪名是什么?”我问。

 

“他策划了非法的活动,事后还杀了绝大部分玩家,尸骨至今未查到被存于何处。”安迷修严肃起来,“你忘记了《明天不是星期六》?最后时刻你还救了几个参赛者来着,包括在下。那时候你让我们提前离开,许多人不懂,直到星期六,雷鸣在天台自爆了。”

 

我救过安迷修?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细想一下我确实不会任由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谁都不会,就算是我的死对头。

他的后半句我不理解,因为我不记得雷鸣,就像我不知道布伦达是谁一样。但是我没打算问他。

 

“总之希望你今天能来一趟。”

“喂,你有没有听过布——”

 

安迷修好像忙得一塌糊涂,迅速说完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该死的。我低骂一声,关了手机。之后我才想起去看从抽屉里取出来的东西,那是一部平板,未设置密码,划开屏幕后,我看到里面没下载任何软件,点开相册后发现里面只有两个视频,第一个竟然足足有两个小时那么长,另一个只有几分钟。

 

我决定先看短的那个。

 

画面里光线昏暗,似乎是在晚上拍摄的。我正准备调高亮度,里面却出现了我自己的脸。我吓了一跳,很快又发现那不是我,硬要说的话就是,虽然长得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他一开口我就断定,他是布伦达,因为他和我的声音也一模一样,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声线。

 

“卡米尔把钥匙给了你吧?不出意外这个视频只有你能看到,雷狮。”他说,连微表情都相似到可以以假乱真,“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处得很好了。

“不,这样开场不太好,你不一定能听懂。”

 

他冷笑了一声,意义不明,我不理解。

 

“第一次意识到卡米尔的病症是在他高中时期,他说他总能看见,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叫卡米尔,他的大哥叫雷狮。那是个乱世,他们生死相依,他应该来自那个世界。我说他病了,他反驳我说不是,然后赌气一般钻进房间里。卡米尔向来对研究十分着迷,我从来不管他,或许这样的教育是我不对。再后来某一天,他说他想和雷狮见一面,我觉得他疯了,于是暗中给他制定了疗养计划。

 

“忘记说了,我所学的专业是医学。

“卡米尔得知以后有点生气。他说他没有病。而且,雷狮大哥的爱是渗透到他心里的,而布伦达大哥的爱仅止于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他还是接受了治疗。可是星期六我回去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他,只有刚被激活的雷鸣。那时卡米尔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岁,他离家出走了。第二年,也就是今天,我才找到他,也就是这幢大楼,也就是这时我在知道雷狮你的存在。”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合上了眼帘。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所处的位置是天台,他背靠着栏杆,背后是黑暗的天空和废弃的旧楼。一道惊雷闪过去,再过不多时就要下雨。那一幕和我的记忆重逢了,似曾相识。

 

“我不懂他,你懂他吗?”

 

布伦达再次抬眼看向屏幕,像是透过镜头看到了我的眼睛里,深紫色的瞳孔独特而神秘,藏着冰冷的焰火,是处于阴燃状态星海,只等一阵风来。我感受到了深沉的悲哀。

 

记忆一寸一寸地悠悠转醒,我也勾勒出了卡米尔的模样。绿色的帽子,鲜红的围巾,蔚蓝的眼睛,苍白的皮肤。我想起了在天台上拾到的碎片,脑袋变得沉重,疼痛又乘虚而入。

 

卡米尔。

我不敢说我一定了解他。我的记忆芯片受损过,所以有关他的记忆完全是模糊的。只有一个想法是强烈的——在收集到这些讯息后,我想去见他了。

 

我扶着墙壁,缓缓站起了身。

 

 

“至少有一件事情我可以确认。”

 

布伦达忽而笑起来,低沉、带着颤音,好像压抑着某种情绪,疯狂至极。我低头去看屏幕。

视频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推开门朝布伦达奔跑过来,布伦达没有躲闪,任由那人冲过来推了他一把。然后平板脱离了他的手,画面在瞬间转为一片黑暗,只剩声音。他似乎坠下了楼,声音越来越飘渺。

 

“至少……明天不是星期六,明天永远不会到来!”

 

我有点缓不过神。

好在可怖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多出的第二个人拿起了平板。

 

“大哥……我们还会见面的。”

 

 

 

 

回到家里的时候我还在思考,一会儿去见卡米尔的时候该说些什么。他一定不会介意我记忆错乱的事情,但是我得事先准备好台词。与他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绝对不能浪费那怕一秒。

 

木槿完全盛开了,窗前一簇簇尽是红花,暗香浮动,若即若离。浅粉色一路蔓延到门口,阶梯两旁都被簇拥着,踏上阶梯一如通往另一个世界。午后的阳光略微刺眼,洒落在花园各处,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究竟离家多久了呢?

 

视线扫过一圈,最后停在那丛木槿上。

 

不过无论如何,我终于是回来了。我回来的时候,花已盛放,尽管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凋零,但隔天依然会开出新的。

 

 

轮回即是永恒。就算明天永远到不了,今天也随我支配。

 

 

 

 

钥匙还没插入钥匙孔,门倒先我一步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上去已恭候多时,嘴角挂着凉薄的微笑,眼神清冷地望着我。

 

说实话,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但我努力收敛了。

 

“布伦达?”我尽量和气地与他打招呼,“你还活着啊。”

“我没那么容易死,还得谢谢你的两个好朋友。”

 

他笑得不怀好意。我毫不怀疑他会杀了我,毕竟我不是什么好人,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也不是。

 

我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神里隐隐带了厮杀之气,而在确认他对我没有明显的敌意之后,我放弃了对峙,取下背上的包裹递给了他。

 

“雷鸣的碎片,我给你带回来了。”

他接过,扬了扬眉,换了个语气:“你要去见卡米尔?”

 

“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布伦达的表情僵了僵,似乎猜到我会干什么了。我转过身就走,一刻也拖不得了。

 

“等等,雷狮。”他叫住我,“还记得你最后一把没用过的钥匙吗?鸢尾。”

“怎么了?”

 

我没有回头,在原地停住脚步,等着他的下一句发言。

 

“逃亡的路上,若是遇到危险,把它插入你芯片旁边的那个小孔里,十分钟后会引发一场自爆。当然,如果你想立即起效,可以将它向左转动。这是我在卡米尔的笔记里看到的。”

 

布伦达说。他说话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把左手放到口袋里,握住了最后那把钥匙,另一只手摸到了胸口的位置,那下面若是有器官,在人类是身体上被称为心脏。

 

哈……他是希望我死于自爆吗?倒也不奇怪,他恨我。

 

“布伦达。”我冷笑了一声,算是嘲讽,也像苦笑,“如果雷鸣的记忆芯片没有受损,其实是可以重置的。”

 

然后,我抬脚离开了,背包回来,空手而去,除了一身衣服以外只有头上那条头巾,还有一部电量不到20%的对讲机,我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还不想一无所有,所以我要去找我的恋人。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窗前绽开着一丛盛放的木槿,那是我和卡米尔一起栽培的。

 

 

 

“永别了,星期六。”

 

 

 

 

 

 

 

 

 

 

当我忘记你的时候,我也就忘记了我自己。——艾米莉·勃朗特

 


  

 


作者的废话:


这篇写的很乱,比预想中多出了一万多字,是我太啰嗦了TT感谢雷总带我把游戏打到结局。应该是个he吧,后续是雷狮找到卡米尔了,带着卡卡私奔(?怎么这么三观不正啊??)


雷总确实是AI,卡卡没有妄想症,只是能看到前世(原著AU)的事情。布伦达和雷鸣不是替身,算是另外独立的角色吧,当然理解为旧设也没问题。布伦达是卡米尔的哥哥,他希望卡米尔像个正常人那样,而卡米尔坚信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雷狮才是他真正的归属。但又不能放下布伦达不管(?)于是制造了雷鸣和布伦达贴贴了(??)。布伦达和雷鸣之间的感情没有雷狮和卡米尔的感情那么深,是处于能接受彼此的程度,不过后期会变好的。而在这篇中,雷卡的感情算是疯癫向的双向奔赴(?)即使一个失忆一个疯魔也没有放弃对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文中星期一雷狮的昏迷是因为芯片损坏,可以理解为一直处于残血状态(什么)。布伦达和雷鸣最初是反对雷狮存在的,暗中对他动过手,而后来又渐渐释怀了。星期三的事情是因药粉产生的幻觉而看到的。卡米尔给他药粉是因为不想让他见到布伦达。(其实是我的梦里原情节如此)佩利说雷总嘴里有味道是因为卡卡在雷狮昏迷的时候给他灌了浓茶,缓解了毒性。最后那一屋子的尸体……雷鸣干的。


雷鸣的奇怪举动:一是因为被重启过,二是因为虽然重启过了却还是记得布伦达,三是卡米尔给他植入的记忆带是原著的记忆,于是混乱之中他为布伦达扫清了所有不利于他的存在,而自爆之后相当于是毁灭了证据,所以警方认为这一切是卡米尔做的——尽管确实和卡米尔有关。


在天台雷鸣是扑到布伦达怀里,搂着他一起摔下的,这也是为什么布伦达没死只是重伤,以及为什么帕洛斯和佩利只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帕洛斯和佩利来到天台后看到的是一个高斯模糊的雷鸣的背影,所以并没有联想到雷狮。至于为什么推下他,是为了后面再回到天台自爆的时候不伤到他。(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cp向是布伦达x雷鸣&雷狮x卡米尔。布伦达和雷鸣也不算be,因为雷鸣的记忆芯片没有受损,只要布伦达愿意就可以复活雷鸣(你怎么还玄幻起来了?)。至于为什么没写那么多布伦达x雷鸣,戏份不多(说得好像雷狮x卡米尔很多一样),因为他们是副cp不要在意(不)。

文章名字也是乱起的,灵感源于我的一个梦,我去参与了一个叫《明天不是星期六》的真人解谜游戏,死在了星期五,星期六永远不会到来。当然我不会写解谜,写成了恐怖故事。

文中还有自设乱入其中,电话里的女音和少年音是江湖和长行(???)


很抱歉我没写出那味(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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