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人清明给亲友送贺文吗@清明明明明
偌大的凌雪阁,来的人是你。
一早起来我就幻听了。我看着太白山尖白皑皑的一片,我知道春天已经过了一半了,天气开始回暖,万物复苏。我系了一条围巾走出去,就好像听见那句轻轻的遗言。我看着群山万壑,望眼欲穿。
我一定是脑子坏了才去了师兄死去的地方坐着,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夕阳偷偷换了天。
我他妈一定是脑子坏了。
但是我真的好想江潮啊。
那个骗子,那样温和地把我带我走过鸟不归,最后自己却走不过去了。
如果同门知晓我心里还念着那个被称为叛徒的人,大抵也会将我视为异类?
但我他妈的真的好想江潮啊。
但是那个骗子对我是真的很好。太可恶了,分明是李相的人,却对我这样好。让我总是在午夜梦回想起他,然后彻夜难眠。总是频频梦见他,让我以为他在那个世界是不是已经快忘了我了。
导致我今年清明时,忍不住背着同门偷偷来看他一眼。
就这样宝贵的述职时间啊,我用来寻你了。
其实入了凌雪阁,此生大抵就是个悲剧了。所以同门往往擅长苦中作乐,譬如雪萝卜,总喜欢穿花里胡哨的漂亮衣服,也许这就是女生的乐趣。譬如羽生音梓,喜欢用伞拉二胡,尽管我不懂音乐也不明白她在拉什么,偶尔还是会去听一听。又譬如一个叫江风流的前辈,喜欢花间饮酒,对酒狂热得得如同个丐帮卧底。闲暇时我会去找他喝几杯,然后因不胜酒力,醉醺醺得倒在花下,等着被江潮师兄捞回去。
有一回师兄来得晚了,江风流提前回去,花下就只剩他我二人。我大发酒疯,躺在梅枝交错间不愿起来,他就依了我坐在我身侧。倒在他怀里,对着千山暮雪,我倏而悲从中来,怆然泪下,作诗一首。
雪覆苍山压霜河,刃上残存故人血。
不敢留心琳琅景,八千里路春色绝。
作为一个杀手,便是读过些书,我文采也不算好的,诗不成诗,意象乱用。但偶尔写点诗文以表伤怀,不是不可以。江潮摸摸我的脑袋,揉着我凌乱的原本束起又披散下来的发丝,说我写得好。
可拉倒吧。我说。你不是没听过李先生和诗仙的诗,那才叫好诗。再不济你也该听过江风流的,他写的也比我好。
但是你的诗只有你能写,你所想的只有你能表达。他一边给我抹眼泪一边说。
莫哄我了……我用台首的焚海来赌,你压根没听懂我在念什么。
江潮笑了:何故以焚海剑赌?
我借酒发疯,口出狂言:你猜出来了,我就去找台首把焚海借来,给你舞一段。
好,好。江潮笑意更深,我以为他在敷衍我,略略恼了,他却立刻接口,说,其实很好懂,你写的很直白。在凌雪阁,死去的那些同门,再也回不来了,心中悲痛。便是春日已来,也指残雪作冬。
我说不出话来了。我就知道我写的诗一定不好,师兄说它太直白了。
我抱着酒坛子躺在他怀里,刚好就看到他的脸。他低头看我,双眸弯弯,笑意盈盈,仿佛春水汩汩,汪在他眼里倒悬。还伸出手撩我的下巴,温和却也戏谑。
我更是气了,无理取闹:还有一层意思没猜对!不作数!你没赢!
江潮轻笑一下:还有?
我被他看得心虚。还有第二层意思?卵的第二层意思,我出口成章,当时心中只有满满的悲伤,除了痛还是痛,有个锤子的第二层意思。
江潮做出正经模样,望着远方沉思,还真开始分析那莫须有的感情。
片刻后,他亦吟诗一首。
拨开雪色寻春晚,刃照山河故人还。
不忘当时明月在,十四洲问一世安。
第一句起,我以为高深,想来我读的书少,整首诗下来定是解不开的。而二十八字下来,我却明白了,心里震撼。
后来我一直当那是江潮给我的誓言。
我忍了许久才未再落下眼泪来,毕竟作为杀手早该抛却感情的,更是不该哭的。我缓了好几口气,故作冷静地开口:师兄,你说的,不能反悔。故人还,一世安。
他默了默,说好。
我又要喝酒,他不许了,拉着我回去,我一路走得踉踉跄跄,满口胡言乱语,之后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一路上都牵着我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包裹住我的手,也极温暖,太白山上寒风也吹不散。我和他贴在一起,走回屋也不觉得冷。我缠着他陪我一起过夜,他也就应了。反正不是头回挤被窝。
实际上我本人没这么粘人,只是喝醉了就容易发疯,并且不长记性。反正是对着江潮发疯,没必要放在心上。
而后来有一天,江风流前辈归去了墓林,没人再去花间饮酒了。外头买的酒都不如他的,我也没再喝过酒。
江潮说,江风流的那种酒主料是桃花,甜丝丝的,不知是如何酿就,喝了极容易醉,醉了就想哭,大哭一场就在花下眠,醒后便暂且忘了悲伤了。可他没把花下眠的配方留下来,我以后想哭就只能找江潮。对着外人我不想示弱,伏在江潮怀里我才能放松一些。
某一天他打趣我,那回我猜出来了,说好的以焚海剑舞一曲,何时去借?
我被怂恿去马嵬驿,那一天马嵬驿也下了很大的雪,姬别情立于屋前赏梅,我去说了意愿,他听后默默拿出来焚海。我以为他同意了,却没想到是一顿毒打。
事后江潮为我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笑,大概是幸灾乐祸。
还不是你害的。我推他一把。
这可不赖我,是你自己要打赌。
说的也是,好像没什么不对。我撇撇嘴,但焚海剑是借不到了,下次你做任务回来,我用自己的佩剑给你舞一段罢。
这回他没依我,说,就这次,不好么?
此番晚了,我想睡觉。师兄陪我。
他良久无言。我等得烦了,去拽他衣角,他才说好,合衣躺下。
但下一次我接到的任务,就是要他的命。
没有下一次了。
他不会听我哭了,不会再安慰我了,不会再陪我过夜了,也看不见我舞剑了。
我也没有师兄了。
说什么故人还,当真是尸在魂还。
说什么一世安,却以骨血铸河山。
然而、然而,思念不肯作古。
按理说叛离的弟子不能回阁,亦不必将他安葬,尸体应弃之荒野,不再管,可是我忍不住,我记住了他死去的地方。
清明微雨漫天愁,去时山路芳草生,却不似春期。
我抱了一坛酒去,坐在那处空地上,仰头豪饮,辛辣得我连连咳嗽。我还是不会喝酒,所以师兄一直不让我喝。何况这外头买的酒终归还是不如花下眠来得绵柔,喝了只是难受,根本哭不出。
彼时春风拂面,心中却冷。
“师兄,十三来看你了。
“八千里路春色绝,十四洲问一世安。”
“偌大的凌雪阁,能来的只有我啊。”